揭开旅行社的利益黑洞

　　本文刊发之时，正值“五一”黄金周前夕，香港谢瑞麟案被媒体曝光之后，谢瑞麟“购物回扣”丑闻使旅行社和商家联姻的利益关系浮出水面，同时也反映出旅行社设置的消费陷阱越来越隐蔽，隐性消费已成为新的消费陷阱。为此，记者特采访了部分旅游业内的老板、导游，他们透露的敛财内幕，令人深感诧异。

　　旅游高峰将至，在此，我们在提醒消费者出游时保持理性消费的同时，也呼吁我们的执法部门也能严查一些收受回扣的商家，打击一些旅行社的违法行为，从而保护游客的经济利益和合法权益。

　　疑惑：借鉴敛财黑招很正常？

　　4月20日下午，在沈阳北站附近一家旅行社幽暗的办公室内，张玉民满脸愁容，对自己的行业感到无奈与困惑。“我做导游五年了，现在自己做老板，简直太熟悉这个行业了。”他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黑旅行社与黑导游联合，给旅游市场带来很大危害，但为了能在竞争中获胜，像我们这些原本正规的旅行社也不得不违心‘越轨’，向他们学习。原因很简单，如果旅行社不收景点商家的回扣，就只有涨价，而涨价则意味着大量的客源将流失。”

　　张玉民所谓的“黑旅行社”和“黑导游”，其实并不是全指无资格证的非法单位和从业人员，更指骗人挣黑钱的一些“合法群体”。“来钱确实快啊，纵然是正规的旅游公司，也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能否与商铺结成利益同盟，是旅行社赢利的关键，这是旅游市场畸形化的结果。”“旅行社想靠硬性的团费维持生存，很不现实。而商家给旅行社的回扣很高，诱惑很大，在极低的利润下生存的旅行社，最后只有与商家结成坑害游客的利益共同体。有了这样一张组织严密、策划周全的网，游客掏钱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通常情况下，景点商家给旅行社的回扣是销售价的35％左右；但商家自己并没有让利，这笔钱早已转嫁到游客身上。“在消费的过程中，要让游客感到购物是旅游的一大快乐。对游客的消费发出赞许，激发他们继续购物的欲望，能够拿捏好这些技巧才是好导游，才能在这个行业生存下去。”

　　此时夜幕降临，一些跑业务的导游一一归来，他们带着复杂的心情在屋内踱来踱去。狭小的办公室内开始变得很忙乱，几部电话不停响起，游客在电话中细心地询问旅途中的每个细节。张玉民闻后，一脸倦容。“现在的游客十分精明，只旅游不购物，即使购物也是利用自由活动时间单独外出购物。”此类游客最令旅行社恼火。“正常需两个多小时才能游览完的景区，导游用一个小时便将观光解决了，然后将剩余时间全部留给旅游购物。如游客们购物不踊跃，导游就将游客甩在商店里，消耗游客的时间。”

　　在张玉民手下做导游的林明有过这样的经历：去年，有一个老人参加“港澳五日游”。在香港一家珠宝店，老人意外得知该店老板竟然是自己的同乡。在亲热地唠完“家常”后，老板爽快地拍拍胸脯说：“看在老乡情分上，给别人9折，我5折成本价卖你。”当下，老人花10000多元给家人购买了“极品”的铂金项链、钻石戒指等。没想到，回沈阳一比较，这些珠宝总价值仅在3000元左右。这其中的原因是，很多旅行社跟当地商家串通，先把客人的身份证复印件交给店主，让店主冒充游客的“老乡”，使游客放松警惕性，进而猛宰一通。

　　林明笑着说：“老年人和中年干部最好忽悠，他们认准东西后，花起钱来一点都不犹豫。”

　　玄机：导游给旅行社发工资？

　　“正常情况下，导游的工资构成是底薪加出团补助费，有些导游无底薪，只有出团补助，更有导游不领工资，反倒向旅行社交钱。”导游们说。

　　记者疑惑。一名导游解释道：“一些旅行社或是零底薪，或只有象征性的少量工资，不过导游的收入并不低———淡季收入超两千元，旺季带几个好团队可达上万元。导游向旅行社交钱是近两年才产生的，主要是非正规旅行社增多、无从业资格证的导游增多且相互之间恶性竞争加剧所致。”

　　一些导游虽然拥有导游资格证，但没有工资，数目按游客的人数支付，怎样赚钱就只有自己动脑筋了。“眼下，回扣最多的是出国团，因为到了国外，游客的自主权便全部交给了导游，导游挣起钱来也得心应手。”张玉民指出，导游向旅行社“倒扣”的现象通常是一些热门线路，如到新、马、泰、港、澳等。黑旅行社的圈子有个行规：带团走热门线路的导游，回来要给旅行社“倒扣”，每个游客80－150元不等。也就是说带一个50人的旅游团，导游要向旅行社交几千元钱。当然，这还不包括给负责安排线路的人“抽红”。

　　猫腻：自费活动到底值不值？

　　相比游客购物陷阱而言，自费活动的“猫腻”就更多了。

　　以杭州游为例，旅游即将结束时，导游往往会向游客提出去一些“特色服务”的景点，但会明确说是自费活动。

　　林明跑过一年多的“苏杭游”。他去杭州时，一般会带客人去洗温泉，实际上门票并不贵，等泡完温泉后，服务人员就会拿出一袋袋“西湖胭脂粉”让游客购买，说是杭州的特产，由天然名贵药材制成的香体粉。其实一袋成本不过1元钱，标价却是180元，只要每次有几个游客购买，温泉商家和旅行社就会获得一笔不小的利润。

　　与之相对应的是，参加境外旅游，看似报价便宜，其实最大的“猫腻”还是在境外自费活动上。对于一些竞争激烈的热门线路，一些黑旅行社会抛出低于正常成本很多的价格，来吸引游客。只要游客到了旅游目的地，导游就会强迫游客购物和增加自费项目，如卖价四千多元的泰国游，旅行社暗中规定导游要诱导游客每人增加一千元以上的自费项目，其实总价就是五千元了。

　　这样，游客出境到了一些国家或地区，黑旅行社雇佣的境外导游就向你宣传境外的一些特色旅游点和活动场所。游客若表示想去，境外导游就会告诉你，那是自费项目，大家马上交钱，立即安排。如若有人说不想去，导游的脸色一变，能把一车人终止旅游，拉回宾馆。“自费项目太多，收费价格高且开支不透明，是境外旅游的一个大陷阱。”一名负责海外旅游团的导游说。

　　他给记者算了一笔帐：不少旅行社，把法国的凡尔赛宫、意大利的比萨斜塔等划为欧洲游的自费

　　项目，不仅要让游客再掏腰包，而且价格陷阱巨大。实际上，比萨斜塔景区（不上塔）是不收门票的，导游却向每位游客收费20欧元（不上塔）；凡尔赛宫的门票仅为6欧元，导游却向每位游客收费40欧元。

　　广告：文字游戏的陷阱

　　打开铺天盖地的旅游广告，各家旅行社都推销着类似的旅游产品，实际上各家的旅游广告貌似相同却内有乾坤。据张玉民讲，不少旅行团去外地，几乎全部安排在市区小型餐馆。开始的时候“8菜一汤”，游客觉得还不错，但以后他们会发现菜量会减小，不够吃。找导游反映，导游会假装向餐馆服务员反映。一番做秀过后，游客的饭已经吃完了。“饭菜‘抽条’的背后，是价格交易的结果。”他说。

　　住的差价就更多了。一开始承诺的三星级酒店，住宿时会变成“相当于”三星级。而即使黑旅行社给游客提供了标准相当的酒店，但所住酒店的环境也会大有差别。张玉民透露：“一些在机场附近和铁道旁边的酒店，房间价格比同级别的酒店便宜几十元。”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黑旅行社往往还在广告中“偷换概念。”

　　其中，一个经典的骗术在圈内广为流传。某导游几年前带领一个团游北京，组织“长城一日游”，团费为每人800元。该旅行社老板在出行时，明确地告诉导游不去八达岭长城，而是去八达岭水关长城，前者的门票要60元，后者仅15元。当一些游客气冲冲地找旅行社理论时，老板狡辩称，他们提供的“长城一日游”的旅游景点游览标准上写的就是“长城”二字，不存在欺骗行为。

　　张玉民神秘地笑着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小小的诱惑都是为了掏尽你的腰包。旅游的景点有的人可能一生只去一次，有的人被骗甚至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反正这些黑旅行社做一锤子买卖，根本不指望什么回头客。”“我不介意你们把这里的黑幕登出来，因为只要人有欲望和好奇心就没法停止被欺骗。”一名导游说了句让记者“肃然起敬”的话。此话虽片面，但却反映出游客被侵害利益的背后，一切又是如此和谐。在围绕游客生钱的利益体系中，几方事实上已经完成了利益转接的合谋，其中缺乏判断能力的游客反而成了黑旅行社、商家、导游的敛财“帮凶”。

　　目前在我国，商业行贿缺乏严格的法律界定，“潜规则”盛行。但愿谢瑞麟案能为旅游行业敲响警钟，促进旅游与商业的健康发展。（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