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统四脏”的学术思想与临床实践——颜德馨教授访谈录之三

    根据科技部十五攻关课题及上海市首席名中医工作室建设项目的计划，作为颜德馨教授的学生，我们对老师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进行了多次访谈。在2006年1月9日的一次访谈中，颜德馨教授着重介绍了脾统四脏的学术思想和临床运用的有关问题。现根据访谈记录整理如下。

    学生：颜老，我们在随您临证时发现您经常从脾来论治许多疾病而疗效很好。请您谈一下这方面的体会。

    颜老：的确，许多疾病从脾论治，可以获得很好的疗效。这是由于脾在各脏腑中处于一种重要地位，古人叫“脾统四脏”。我在临床上信而奉之，运用起来颇有得心应手之感。

    学生：请您谈一下有关“脾统四脏”的学术渊源。

    颜老：“脾统四脏”这一理论最早由清朝沈金鳌创立，在后世得以发挥。我出生在江苏丹阳中医世家，父亲为孟河马氏传人颜亦鲁先生。先父行医六十余载，深入探索中医经典理论，对脾胃学术之研究造诣尤深。他继承“脾统四脏”的思想，在理论上倡导“脾胃既为后天之本，又为诸病之源”的观点；在临床上精通“固本清源”的治疗法则；在用药上发挥苍术、白术等运脾、健脾药物之效用，以致获得“苍白术先生”的美誉。这一学术背景对我后来的临床实践产生了很大影响，使我非常重视这一理论的运用。

    学生：请您再谈一下有关“脾统四脏”的具体含义。

    颜老：脾胃为水谷之海，气血生化之源，人体脏腑组织功能活动皆依赖脾胃，脾健则四脏皆健，脾衰则四脏亦衰。沈金鳌曾说：“脾统四脏，脾有病，必波及之，四脏有病，亦必有待养脾，故脾气充，四脏皆赖煦育，脾气绝，四脏安能不病……凡治四脏者，安可不养脾哉”。总结了脾与其他脏腑之间的密切关系，突出了调治脾胃的重要意义。因此，他脏病变，从脾论治，寓有治本之义。

    此外，痰饮水湿之产生与脾关系最为密切。而痰饮水湿为患，上至巅顶，下至涌泉，随气行走，无处不至，五脏六腑皆到，周身内外俱有。随其侵淫部位不一，有多种多样的临床表现，凡咳、喘、呕、恶、悸、眩、胀、痛、满、癫、瘿、麻木、偏瘫、痹病、腹泻、不孕、不育等五脏六腑之病，皆可因痰饮水湿而引起。《素问·至真要大论》云：“诸湿肿满，皆属于脾。”明朝医家李中梓《医宗必读》谓：“脾为生痰之源。”因而，通过调运脾胃，祛除痰饮水湿，就可治疗他脏的疾病，这是“脾统四脏”理论应用于临床的另一个重要方面。

    学生：刚才您详细谈了“脾统四脏”的具体含义。现在想请您具体谈一下脾与其他四脏的关系及治疗疾病方法。

    颜老：脾病波及四脏，四脏有病，亦可波及脾。故临床有心脾、肺脾、肝脾、脾肾同病等病，在治疗上，皆可从脾论治。我在临床常用的方法大致有：①补益心脾，宜用归脾汤；②益肺健脾，宜用李东垣清暑益气汤；③疏肝健脾，宜用逍遥散；④温补脾肾，宜用右归丸、四神丸。以上仅举大概，若能随证施用，灵活化裁，确实具有疗效。

    学生：颜老，膏方作为中药的一种传统剂型，具有很好的治疗、调补作用。您对膏方研究也颇有心得，请谈一下您是如何在膏方中体现“脾统四脏”理论的呢？

    颜老：在冬至到立春之间服用膏方进补，是我国人民的传统，在江南特为盛行。孟河学派处于鱼米之乡，尤多问津。家父为马培之再传弟子，我少时曾经涉猎，后负笈申江，随秦师伯未，专攻进补之道。

    膏方俗称膏滋药，是将中药加水煎煮后滤渣，再加辅料而成的膏状制剂，具有滋补强身、抗衰延年、治病纠偏等多种作用。膏方一般由三十味左右中药组成，内多含补益气血阴阳的药物，其性黏腻难化，若纯补峻补，每每会妨碍气血，与健康无益，故配伍用药，至为关键。清代名医叶天士曾谓：“胃以喜为补。”口服膏方后，胃中舒服，能消化吸收，方可言补，故制订膏方，总宜佐以运脾健胃之品：或取檀香拌炒麦芽，以醒脾开胃；或用桔梗、枳壳，一升一降，以升清降浊。临床尤其喜用苍术一味，其气辛香，为运脾要药，加入众多滋腻补品中，则能消除补药黏腻之性，而起助脾运吸收之功。中医习惯在膏方进补前，服一些开路药，或祛除外邪，或消除宿滞，或运脾健胃，处处照顾脾胃的运化功能，确具至理。

    学生：颜老，您刚才说您的父亲被称为“苍白术先生”，而您自己在临床中也十分常用苍白二术，那您能谈一下运用苍白术的体会吗？

    颜老：中医认为四时百病以胃气为本，故十分重视脾胃功能。具体治疗，我认为健脾不如运脾。我主要选用苍白二术燥湿运脾，使湿去脾自健，脾健湿自化，作用广而用法多。如湿温口甜，常用苍术煎汤代茶饮之；治疗糖尿病，根据“脾胰同源”理论，重用苍术，以激发胰岛功能，也得到较好疗效；白术煎汤，常用治咯血、疳积、久痢均验；据冬病夏治之义，还以苍白术配桂枝、茯苓、甘草(即苓桂术甘汤义)防治哮喘；配泽泻、茯苓治耳源性眩晕；若气虚挟湿者，可与黄芪、党参同用。不仅脾虚运迟可用，如湿热并重，伤及脾阴者，可与石斛、麦冬、元参配伍同用；如肝阳挟湿，目糊便结者，可与黑芝麻同用；如阴阳气血虚弱之人，在服滋补药物时，也常加入苍白二术，利于药物吸收，促进生化之源，有利病情缓解。总之，应用苍白二术调治脾胃，不但能治疗本脏的病变，还能治疗他脏病变，既可用作主药，也可用作佐使药，值得临床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