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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学元帅刘伯承
1928年春天,刘伯承致函重庆旧友王尔常,详细叙述了自己初学俄文的艰难情形。他在信中写道:“……余年逾而立,初学外文,未行之时,朋侪皆以为虑。目睹苏联建国初,尤患饥馑,今日已能饷我以牛奶面包。每思川民菜色满面,‘豆花’尚不可得,更激余钻研主义,精通军事,以报祖国之心。然不过外文一关,此志何由得达?乃视文法如钱串,视生字如铜钱,汲汲然日夜积累之;视疑难如敌阵,惶惶然日夜攻占之,不数月已能阅读俄文书籍矣。”若干年后,刘伯承又感慨地说:“外文是一门工具,不过要真正掌握它并不容易。那是1928年,我以中国工农红军参谋长的身份到莫斯科,先进高级步兵学校,后进苏联红军大学学习。那时,我已经三十六七岁了,才开始学俄文,自然比年轻的同学困难得多了。常常是别人已经熄灯就寝,我还独自跑到房外走廊灯光下背俄文单词,下了很大功夫才把俄文征服了。学习,一定不要赶浪头,赶时髦,要考虑自己的条件,要从实际出发,循序渐进,扎扎实实,学一门就要努力学到手,就要力求精通,否则就永远是个半瓶醋。”
战火中、马背上,造就了一位优秀的军事翻译家。1930年,刘伯承从俄国留学回国后,担任了我党专司军事翻译的军委编译科长。从此,他根据战争中最紧迫需要的问题,作出选题,翻译出一批批苏联军事论著。在长征途中,他翻译了《苏军参谋业务》,在抗日战争最艰难的岁月,他同左权将军合作翻译了《苏军步兵战斗条令》,校译了《合同战术》。作为一系列战役的最高指挥员、军区司令员、野战军司令员,能在烽火连天、兵书告急的情况下,从容自若,一字一句地翻译数百万字的军事著作,这样的战壕翻译家,恐怕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也难以找到第二个吧。
在刘伯承的军事翻译活动中,校译工作占了相当大的比重。1942年春,刘伯承接受了校译《合同战术》(上部)的任务,《合同战术》是苏联军事作家施米尔洛夫根据苏联红军野战条令写的一部专著。在战火纷飞的抗日战争中,在交通不便的旧中国,这部书在延安译出,然后送到太行山根据地交刘伯承校正,这也足以说明这位校正者在军事翻译方面的权威性。
这部书从开始校译到最后完成,中间经历了三次反“扫荡”作战。每到一个宿营地,刘伯承处理完军务后,便铺开稿纸进行校译。有时连桌子也没有,他就趴在床板、炕头上干;有时干脆就在自己的膝盖上摊开书稿。一到夜晚,便点燃油灯,在豆大的灯火下,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拿着放大镜,翻阅俄文原稿,查对俄汉字典,仔细校阅。1946年,国民党重开内战,刘伯承在上党之战的紧张时刻,以“谈笑静胡沙”的从容气度,校完了《合同战术》的下部。
1946年12月16日,中共机关报在刊登该书出版的消息时,发表了冀鲁豫前线记者的专稿,报道说:“100天来,刘将军驰骋于冀鲁豫大平原上,五战五捷,平均20天作战一次,加之20年前讨袁之役在战场上伤其左目,写作甚为不便。但刘将军深深感到自己对中国人民的光荣责任无可旁贷,就在运筹之暇,自炎夏到隆冬,挥汗呵冻,把这部书奋力校译成。此种伟大的精神与魄力,实足使蒋介石之辈不寒而栗,更可使全国人民深深感激而急起学习。”
刘伯承元帅以博学而著名。朱德曾盛赞刘帅:“在军事理论上造诣很深,创造很多。他具有仁、智、勇、严的军人品质,有古名将风,为国内不可多得的将才”。刘伯承酷爱兵书,他对中国古代兵法《六韬》、《尉缭子》、《吴子兵法》、《三略》、《孙兵兵法》、《司马法》、《李卫公问对》等非常熟悉,许多章节都能背诵。他对军事文学如《东周列国志》、《三国志》、《三国演义》、《水浒传》也很有兴趣。他说:“中国古代有许多了不起的军事家,也有许多了不起的军事著作和军事题材的小说。”并向大家推荐《左传》,说这是中国最早的军事编年史。他也非常注意研究外国著名军事家的著作和事迹,同时,他还十分重视罗马战史、拿破仑战史、日俄战史等外国战争经验的研究,尤其是苏联红军继斯大林格勒会战之后,一系列战略性进攻战役的经验。
在战争年代,他处理完军务,就把全部精力和时间都花在钻研马克思主义的军事科学上。手不释卷,经常到夜阑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还在阅读军事著作。遇到星期日或例假日,刘伯承也常伴着邓小平到军政治部等部门来玩一玩,有时参谋、干事和邓小平玩扑克牌游戏时,刘伯承就独个坐在一隅,拿上本书,或躺在炕上,或靠在躺椅上浏览起来。有时也找来一本字帖拓本,细细玩味,当看得入神时,就自言自语说:“这一撇有力量,这一钩真清秀。”夏天一手拿书,一手持蒲扇,扇走蚊虫,扇来凉风,安然自得,其乐无穷。“苦学入梦寐,劳生历艰难。”刘伯承勤奋刻苦的治学精神,连敌军中的有识之士也感慨不已,并常常被视为两军胜败的缘由。鲁西战役后,国民党军顾祝同的参谋长在日记中写道:“箴告余,刘伯承廉洁虚心,不断求知,以与政府(国民党)将领比较,诚不啻鹤立鸡群,如此,两党战阵上之胜败,不问可知。”
彭德怀发愤读书
“别看我是个粗人,我可知道‘孔夫子’的用处。”这是彭老总常说的一句话,他把“孔夫子”作为“书”的代名词。
早年的彭德怀曾上过私塾,后来家境每况愈下,因贫而辍学。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书本。井冈山斗争时期,任红五军军长的彭德怀尽管有许多事要做,但只要能搜罗到军事和政治书籍,他总要随身带上,挤时间精心阅读,有时在战斗间隙也会拿出来翻翻。他曾对通信员张洪远说:“没有文化干什么都难,等于睁眼瞎。我们天天打仗,不懂的事问不到先生,只有想办法多读些书,不懂就问书本。”
1959年,彭德怀因在庐山会议上直言“大跃进”的错误,遭到不正确批判后,被罢了官。接着就从中南海移居京郊吴家花园。搬家时,他让工作人员将他的元帅礼服、狐皮大衣、地毯、名家字画等统统上交。他说:“凡是当老百姓用不着的,我都不要。但书一本也不能丢!”结果,各种书籍整整装了二十多箱。这倒是真应了中国一句古老的歇后语:“孔夫子搬家——全是书。”
1965年11月,彭德怀又出任三线建设副总指挥,被派往西南领导大三线建设。一到成都他就积极投入了新的工作之中,又是听汇报,又是亲临各地视察,忙得不亦乐乎。谁知好景不长,1966年7月,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彭德怀受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迫害,首当其冲,又一次受到了冲击。他仍然坚持真理,勇敢抗争。12月,他被人从成都“揪”回北京。工作人员悄悄问彭德怀还有什么嘱咐时,这位惜书如命的元帅不无伤感地说:“别的都没用了,我就是惦记我那些书……”此后,彭总身陷囹圄,在狱中,他一直坚持看书,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还常写信给侄女彭梅魁,让她代购书籍。是书籍陪伴彭德怀走完了生命的最后旅程。
在彭德怀的一生中,赋闲京郊吴家花园的这段日子,是他思想负担最重,精神上最为苦闷的时期。他的思想相当矛盾,一方面他信赖党,崇敬同苦共难过来的老战友毛泽东;一方面又认为自己并没有错。而静下心来读几年书,充实自己的理论基础,这正是彭德怀多年的愿望,也是他在庐山会议期间常常想到的。现在,他有较充分的时间读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的书了,他要针对当时国家的状况,分析研究问题,力求找出解释和解决的方法。
红军时期,有一次,毛泽东寄给彭德怀一本书,即列宁的《两个策略》一书。毛泽东还在上边用铅笔写道:“此书要在大革命时读着,就不会犯错误。”随后,彭德怀又收到毛泽东寄的一本书,即列宁的《论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毛泽东在上面还写了几句话:“你看了以前送的那一本书,叫作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你看了‘左派幼稚病’,才会知道‘左’与右同样有危害性。”当时,彭德怀对第一本书看不大懂。相比较,第二本比较容易看。这两本书是红军攻打漳州时得到的,毛泽东不忘记彭德怀的需求,读完后就把书送给了他。
庐山会议上,彭德怀十分苦恼。1959年9月9日,他在给毛泽东写的一封信中表示:“请允许我学习或离开北京到人民公社去,一边学习,一边参加劳动,以便在劳动人民集体生活中得到锻炼和思想改造。”对此,毛泽东和彭德怀通了电话,并在信上批示:“读几年书极好,年纪大了,不宜参加体力劳动,每年有段时间到工厂和农村去观察和调查、研究工作,则是很好的。”10月13日,毛泽东、刘少奇、朱德、邓小平等同彭德怀谈话时,毛泽东又问彭德怀:“准备怎么学习?”彭德怀的回答是:“学习哲学、政治经济学。吴家花园离中央党校近,希望在中央党校参加学习,学习四年。”毛泽东听后表示同意,并责成彭真、杨尚昆具体安排。他还建议:“不要学那么长时间,两年就够了。”彭德怀点头说:“同意。”
就这样,彭德怀成为中央高级党校的一名“特殊学员”,他也是建国以来党校接收的级别最高的学员。
彭德怀每天的作息时间安排得很满:早晨起来后来到院子里打拳、在园子里劳动。吃完早饭,把整个上午都用来读书写笔记。下午继续看文件、阅读报刊。晚上仍然是看书,写笔记。每星期去两次中央党校。每星期一到星期六,彭德怀总是抓紧时间学习,学的主要是哲学。
这期间,彭德怀学习方法是先易后难,由浅入深。这也是中央党校派来的辅导教员和他一起商定的。他首先学习了杨献珍所著的《什么是唯物主义》,艾思奇所著的《辩证唯物主义纲要》,苏联科学院编著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毛泽东的《矛盾论》、《实践论》,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列宁的《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并作了大量的眉批和心得体会。例如,在列宁《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一书中分析唯心主义的段落旁,彭德怀写下了这样的文字:“人们如果把认识加以片面夸大,认为只要主观意识就可以创造出奇迹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就不能不在具体事物中滑进唯心主义的泥坑里。”十分可惜的是,彭德怀当时所作的大量摘记和学习心得,及带有大量眉批的书籍,在1975年都被付之一炬。